朗姆可乐

【羿汶定情】百摄氏度的冬天

百摄氏度的冬天

  

 

破镜重圆版先婚后爱

羿汶定情|ymmX某位ilao

 


 

 

1.

 

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,内外温差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。

 

北京太冷了,我在后排座位上把围巾翻出来,姚明明刚好结束一个电话。他转过头来,很兴奋地和我说:“汶翰,我刚联系上一个很有经验的律师,这次肯定能成。”

 

“你哪次不是这么说?”

 

后排座位上堆着的三四条围巾都有点丑,我挑了一个最厚的,在脖子上围了整整三圈,才想起来这条是前男友送的。我秉承着不戴白不戴的心态留了四年。

 

“哎,这次可不一样,”姚明明信心十足,“我刚联系了律所,说这个律师有美国留学经验,搞定过很多相似案例。”他从副驾驶座位上回身,看到我在戴围巾,毫不客气地抢过来。“你放心,公司只是资金上出现一些问题,那个律师说大概率不会闹到破产清算的。我把资料发给他了,等下过去和他聊聊。”

 

我拽了两下围巾,没抢过他,只好翻个白眼让给他。没办法,小孩子就是看别人碗里的菜更香。

 

姚明明美滋滋地戴上,美滋滋地给司机报了律所地址,还美滋滋地回头挑衅,“这围巾不错,更适合我。”

 

我忍了很久才没有在车上打他。

 

 

 

从走进律所的第一秒算起,我的眼皮就开始跳个不停。

 

我这人有时候挺信命的,直觉也很准,眼皮越跳,心里越慌。

 

姚明明抱着一摞资料,边走边跟我开玩笑,“左眼皮跳是好事,说不定你要有桃花运了。”

 

我的嗤笑还没冲出嘴边,就硬生生被巨大的震惊给截停了。

 

因为律所办公室里,长桌的对面,端端正正坐着的,是我的初恋前男友。

 

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?

 

可能有点像微博领券小视频里被闺蜜出轨的女主角。第一秒是震惊,然后开始怀疑自我,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?第三步是接受现实,承认现实。最后最重要的一步是感情瞬间变化成极端愤怒。

 

就比如我现在,就已经出离了愤怒:怎么回事啊姚明明这什么律所?等等,眼皮突然不跳了,你是神棍吗姚明明?

 

 

 

黄嘉新相比之下十分淡定。他穿着西装,眼神向上先是瞟了我们一眼,目光短暂地在我身上卡带了两秒,然后很快露出一个得体到让人挑不出毛病的职业微笑。

 

他这个眼神又开始让我心悸,不知道是因为在我身上停顿的那两秒,还是因为只停顿了那两秒。

 

后面的事我一概没听,主要是专业词汇太多我也听不太懂。姚明明瞟了我两眼之后索性放弃,他和黄嘉新客套了几句,就开始讨论公司的案子问题。

 

 

 

黄嘉新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彩漆的小摆饰,有种粗糙的廉价感,和办公室的整体风格不太协调,我就多看了几眼。

 

不看不要紧,我越看越觉得趴在桌子上这只彩漆柴犬是情侣摆件,你一只狗你噘嘴干什么?不可爱,一点也不可爱。一看就是黄嘉新的女朋友,或者男朋友送的。真是全世界最不可爱的柴犬了。

 

这种感觉好像胸膛里架起小火,心脏被放在上面慢慢熬着,温吞吞的不至于伤人,但到底还是灼人心肺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我是被姚明明一脚踩回神的。

 

我倒吸一口凉气,在办公桌下送了他一个中指,装模作样地问:“什么?刚刚聊到哪儿了?”

 

黄嘉新重复了一遍:“李汶翰先生,您现在有伴侣吗?”

 

我:“啊?”

 

他很耐心地说:“资金流断裂后很难提升信用等级和信用质量,对庭审非常不利。如果您有一个拥有稳定流动资产的伴侣,会避免很多麻烦。”

 

我把这句话消化了几秒,愣愣地说:“没有啊。”

 

“那男朋友呢?”

 

“没有。”

 

“女朋友?”

 

“我单身。”

 

黄嘉新好像稍稍松了一口气,低头去看资料。

 

他把资料翻得哗哗响,突然对着一厚摞A4纸抿起了嘴角。

 

他抬起头,眼底还有一点笑意没收回去。

 

“那我提个建议吧。找一个符合要求的伴侣尽快结婚。”

 

他把材料推到一边,左手撑着头,好整以暇地看着我。

 

“比如我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2.

 

我和姚明明是大学毕业后认识的。虽然我们俩合伙开公司,但他总能让我产生一种想揍人的冲动。

 

就比如他带我去我前男友的律师事务所咨询。再比如,当我前男友提议和我假结婚时,他一拍桌子非常兴奋地直接替我同意了。再再比如,还没等我想出委婉拒绝的话,他更兴奋地说: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,登记处五点下班要不你俩先回家取证件?

 

黄嘉新点点头,回答的特别快,“可以。”

 

他转过头来,冲我挑衅地挑眉,“怕了?”

 

“我会怕?”

 

我没经思考的话刚脱口而出,他立刻接话,“行,那一个小时之后在登记处见。”

 

我哑口无言。

 

 

 

黄嘉新一直都知道怎么治我,我这个人看上去很刚,但大多数时候吃软不吃硬。

 

我们几年前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吵架,理由千奇百怪。他陪我看球赛的时候睡着了会吵架,我忘记陪他上公选课了也会吵架。两个人赌气的时候最多一周不和对方讲话,有几次甚至把我气得直掉眼泪。

 

可是他只要稍稍向我示弱,我就心软下来,底线一退再退。

 

 

 

结婚登记的程序其实很简单,排队领号,拍照签字,付款盖章。两个小红本子从窗口递过来的时候,我还没有从单身变“已婚”的真实感。

 

更何况结婚对象是黄嘉新。

 

以前我也不是没想过和他结婚。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,是会不受控制的去幻想未来的。

 

那时候我们会聊未来在哪个城市买房子,以后谁做饭,在哪家酒店办喜酒。

 

没想到的是后来我们分手了,这个梦整整三年没被提起过。

 

更没想到的是现在我们结婚了,没有喜酒,没有祝福,平淡得仿佛真的是今天才认识的合作伙伴。

 

 

 

我们学校法学院有几百号学生,公共课不得已全都安排在阶梯教室里。每次下课铃一响,熙熙攘攘的学生像洪水开闸一样向外涌。

 

我每周都会陪黄嘉新上课,很多次,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我们走散了。他总等在阶梯教室的门口,他站在喧闹的,沸腾的学生们中间,回过头来看我的那个刹那却像一张静谧的油画。

 

他通常是笑着的,右手放在运动裤口袋里,头稍微侧向旁边的法学院雕塑,他的眼睛一直一直落在我身上,直到我走近他。

 

 

 

从结婚登记处走出来的时候,黄嘉新走在我前面。

 

跨出大门的那一刻,他突然回过头来,逆光的阴影落在他鼻尖,我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。

 

一晃神,好像他还是几年前那个,站在阶梯教室门口,等我一起吃午饭的黄嘉新。

 

 

 

姚明明把车窗调下来,露出一个脑袋,特兴奋地问:“怎么样?办完了?给我看看给我看看!”

 

我把结婚证递给他,他品评一番,“李汶翰你这照的表情也太傻了。”

 

黄嘉新倚在车边,问:“不愿意跟我结婚?”拿到结婚证之后,他的语气好像突然变得松快了一些。

 

我愣了一下,说:“没有不愿意。”

 

他就抿着嘴笑,冲我摇了摇红色的结婚证,有点得意地说:“不愿意也晚了。”

 

我不知所措,姚明明就在一旁故意起哄,哦哦啊啊叫个不停。

 

黄嘉新回头看他,“你这围巾……”

 

姚明明又开始嘚瑟,“好看吧?从李汶翰那儿抢的。”

 

黄嘉新打量了一眼这条格子围巾,又轻飘飘回头看了看我,好像很不高兴似的说:

 

“不好看。”

 

说完转身就走,走了两步又转回来,对捂着心口装脆弱的姚明明补了一句,

 

“太丑了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3.

 

别看黄嘉新现在一副业界精英的样子,他大学时候的光辉逃课史能写满一整本毛概。

 

有一次我去法学院找他,知识产权法的老师是个老古板,我没敢在上课中途溜进去,只好蹲在教室门口等他。

 

黄嘉新坐在第一排,听课听得很认真。等到半个阶梯教室的学生都发现我了,他还没看到他站在门外的男朋友。

 

后来还是陈宥维用圆珠笔敲了敲他的肩膀,他才偏过头看到了我。

 

他先是愣了一秒,然后就忍不住坐在第一排笑了起来,刚刚那副认真学习的好学生模样通通一下子消失了。

 

黄嘉新低头憋笑,又抬头,看看老师再看看我。他转过身不知道和陈宥维说了什么,书都没拿,从教室里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了。

 

我吓了一跳,他却扑上来抱住我,理直气壮地说:“走,逃课约会去!”

 

 

 

那段时间学校论坛里有人说:黄嘉新、李汶翰和陈宥维,这三个帅哥决定了法学院的签到率。有我们三个一起出现的公共课,签到率基本能达到120%

 

陈宥维和黄嘉新当年并列法学院帅哥第一名,不过由于黄嘉新已经名草有主,我这个“主”又频频去法学院蹭课,直接导致人民群众的爱火逐渐向单身的陈宥维身上转移。

 

同时,随着我和黄嘉新逃课次数的增加,后来签到率基本只能靠陈宥维一个人苦苦支撑。

 

 

 

用管栎的话来讲,我和黄嘉新当年是:互相死缠烂打终成眷属。

 

他这话说对了一半。

 

我和黄嘉新没有谁追谁的过程,喜欢了就表白,表白了就在一起。刚恋爱的时候确实每天黏着,腻歪到让宿舍里其他人一见到我们,就条件反射地退避三舍。

 

不过最后结果是没有终成眷属,我盯着手里这个小红本子看了半天,觉得这个结局很有可能是“终成怨偶”。

 

 

 

组长说了句“散会”,我赶紧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,把结婚证夹进文件袋里。

 

姚明明递给我一个眼神,等会议室的人散了,神秘兮兮地塞给我一个紫色的小盒子。

 

“情侣对戒和情侣表,赶紧带上。”

 

他八卦的眼神简直藏都藏不住,“我女朋友帮你俩挑的,记得公司给报销哈。”

 

我非常不想理会这种变相秀恩爱行为,可耻!

 

他一转头,兴奋且欣慰地冲我背后招招手,“黄律师!这儿呢这儿呢,快来。”

 

我后背一僵,浑身上下肌肉都绷起来,不知道该不该回头。

 

身旁的椅子被拉开,黄嘉新坐在我左侧,问:“怎么了?”

 

他这话是问的姚明明,但眼睛又是在看向我。

 

姚明明把另一个样式相同的丝绒盒子递给他,意味深长地说:“不是我挑的,公司买的。”

 

他这句话没什么毛病,东西确实不是他挑的,是他女朋友挑的,钱也确实是公司花的。但是从姚明明嘴里说出来,就好像是我主动去买,又不好意思送给黄嘉新,只能让姚明明代劳。

 

我满头问号。

 

黄嘉新倒好像很高兴。他把那个盒子摩挲了半天才带上戒指,又笑眯眯地打量了我半天,才大发慈悲般地开口:“你今晚要不要搬我家来住?”

 

他摸摸鼻子,给自己找了个理由,“那什么,分居的话,怕家里老人多想。”

 

 

 

我把千寻抱过去的时候它还在睡,但它一向浅眠,刚把它放进窝里就醒了,对着这个陌生的房间警惕地“汪”了两声。

 

已经快到12点,我生怕吵到邻居,小声教训它,“千寻千寻!嘘!不准叫。”

 

但还是被隔壁书房的“邻居”听到了,黄嘉新穿着睡衣,可能是在工作,手里还拎着平板电脑。他问:“怎么了?”

 

我那句“没事”话音刚落,千寻就兴奋地冲上去,扑到黄嘉新身边。

 

千寻平时不是会对陌生人热情的性格,我吓了一跳,黄嘉新却熟稔地把千寻抱起来,一人一狗鼻尖对鼻尖玩了好一会儿,千寻的尾巴摇得像竹蜻蜓。

 

然后我才想起来,没分手之前他们见过,那时候他和千寻就玩得很好。

 

从某种程度上,狗狗比人类要长情得多。

 

 

 

我在客厅收拾行李,黄嘉新从厨房伸出头,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扔给我,问:“只有一间卧室,你睡床左边还是右边?”

 

怎么一搬进他家里就要讨论床不床的啊?我比较矜持地摸了摸鼻子,“要不我睡客厅吧。”

 

黄嘉新的表情有点臭,“你确定要放弃自己的合法权利?”

 

合法权利包括什么?枕着他手臂睡觉?

 

我:“呃……我不确定了……要不……我睡右边吧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4.

 

李总的“总”,是“总”要出差的“总”。

 

结婚的第三天,我就要飞去深圳出差。黄嘉新到机场送我,并宣称这是“结婚义务”之一。

 

他帮我拖了一路的行李,直到托运前才恋恋不舍地把箱子还给我。

 

我故意逗他,“没想到刚结婚就又要异地了。”

 

他对“异地”这两个字特别敏感,恨不得拽着我的机票不还给我,很认真地问:“每天至少打一次电话好不好?”

 

我其实说完就有点后悔,异地这两个字一直是横在我们中间的一根刺,我只好又反过来安慰他,“就去两天就回来啦。”

 

他理直气壮地反驳,“两天时间足够你婚内出轨了。”

 

黄律师语重心长地教育我,“婚内出轨是违反社会道德伦理和现代法律规范的,如果人人都对家庭奉献更多责任感,这个社会才会变得更美好。”

 

我竖起三根手指,信誓旦旦,“保证不做出违反道德伦理的事,完成工作第一时间就回家,绝不乱搞。”

 

道德底线非常高的黄老师勉为其难地点点头。

 

他从包里翻出一个棕色纸袋塞进我手里,说:“以前买的,觉得你会喜欢。”

 

我拆开,才发现是一个柴犬摆件。

 

一个陶瓷彩漆的小柴犬,嘟起嘴巴,很可爱又很精致。

 

我总觉得有点眼熟,但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。

 

黄嘉新问:“你喜欢吗?”

 

我说:“可爱,不过这黄色彩漆怎么喷到它鼻子上了。”

 

对方冷哼一声,无情地转身,“你去安检吧,拜拜。”

 

 

 

我握着这个小柴犬摆饰在机场懵了三分钟,才发现这个和黄嘉新办公桌上的摆饰可能是一对。

 

我对着这个有点粗劣的摆饰越看越喜欢,越看越可爱。

 

我正式宣布这两只小柴犬是全世界最可爱的柴犬,本人要授予他们吉尼斯最深得我心可爱狗狗奖。

 

我蹲在候机室给它拍了四五张照片,刚打算给黄嘉新发过去,对方就先发来一条消息:

 

一路平安,工作顺利。

 

还没等我回复,再仔细一看,他把这条消息撤回了。

 

……行,还有点小脾气。

 

我回了一个:?

 

他隔了半分钟,也回了一个:?

 

我又逗他,“这狗仔细看看怎么有点傻呢?”

 

他发来三个[愤怒]的表情,又很快发来两条语音。

 

我当时在登机,抱着几个包和颈枕手忙脚乱。等坐在了座位上,才慢悠悠点开语音听他讲话。

 

他的语气其实是在撒娇,在我的定义里这其实就算撒娇。

 

“这是我自己亲手做的!”

 

他的声音懒洋洋地穿过我的鼓膜,好像能一路滚烫地流进血液里。

 

“全球限量,只有一个,先到先得。”

 

 

 

我这个人其实特别讨厌应酬,但做生意的时候没办法,总要喝一点酒才好谈合作。姚明明酒精过敏,大部分时候也只能我出面交际。

 

这次很不巧碰到了几个硬茬儿,喝起酒又凶又急。我被灌了四轮,偷偷在酒店的卫生间里吐了一回,才觉得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。

 

我缓了好一会儿才走出隔间,没想到又遇见了熟人。

 

是陈宥维。

 

毕业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了,他还是老样子,西装规规矩矩的穿在身上,像一个从来不会有漏洞的完美模范标兵。

 

他看到我无名指上的戒指,笑了起来,问:“结婚了?恭喜啊。”

 

我下意识摸了摸戒指,指尖一碰到戒指,那点欢喜和雀跃就没忍住,只好也跟着陈宥维笑,说:“是呀。”

 

他很是感叹,“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早就结婚了,我以前还以为你会和黄……咳,不好意思。”

 

我才意识到他还不知道我的结婚对象就是黄嘉新。

 

但洗手间并不是一个叙旧的好地方,他递给我一张名片,“有时间聊聊吧,之前有些事一直没机会和你说。”

 

 

 

那天晚上我把遇见陈宥维的事告诉了黄嘉新,当然隐去了我被灌酒的事,黄嘉新评价:“我们律师真的一个比一个会骗人。从概率学的角度讲,他要么想借钱,要么想骗色。”

 

我反问:“你不是律师?”

 

他哼一声,“我是小概率事件,李先生你很幸运,珍惜一下我这个小概率。”

 

 

 

我俩这通电话聊了将近两个小时,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讲的,互相拌嘴就能耗一个多小时,剩下时间我都在琐碎的向他吐槽今天不怎么有趣的生活,他听得倒是津津有味。

 

要挂断电话前他问我:“下周我们事务所有个年会,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?”

 

“你不是说你们律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吗?干嘛让我进龙潭虎穴?”

 

他笑起来,逻辑缜密地回答:“让你保护我呗。”

 

我们俩又为这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哈哈哈哈笑了好一阵。

 

最后他又说:“我们老板说了,可以带家属出席。”

 

“你不就是我的家属嘛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5.

 

我没想到陈宥维会主动给我打电话。

 

说实话大学时我们不熟,我们认识完全是因为黄嘉新的关系。他和黄嘉新是同一个专业,帅哥又都喜欢和帅哥在一起玩,他们自然而然就变得很熟。

 

但我和陈宥维,仔细算起来,四年说过的话不超过30句,里面可能有20句是我在问他知不知道黄嘉新在哪儿?或者,黄嘉新手机没电了能不能帮他取个快递,取货码5152015。

 

所以我真的没有想到陈宥维这次找我是为了道歉。

 

陈宥维说:“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通电话吗?临毕业大家吃散伙饭的那阵,我们全班一起出去吃饭唱歌,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,我被抽到给你打电话告白。”

 

他这么一提醒,我想了起来。

 

不是我这个人心大到对告白都记不得,当时那通电话里的背景音乐一听就是在KTV里,随便谁听了都知道是在玩游戏。

 

所以我当时也顺着气氛开玩笑,说:“好好好,我也喜欢你,我现在就跟黄嘉新分手。”

 

顺理成章地听到电话那边爆炸般的起哄声。

 

陈宥维的声音在电话里被风声扰乱了几秒,他很沉痛地道歉:“听说你和黄嘉新分手之后我一直心里过意不去……但是我真的有喜欢的人了,我不喜欢你……如果真的是因为我的玩笑才分手的话……”

 

我说:“停,打住。我早就知道这是在开玩笑了。”

 

他的声音顿了顿,“还有一件事要向你坦白,黄嘉新那天聚餐也在……”

 

我:“……你怎么不早说。”

 

陈宥维又是一阵连声道歉。

 

我想了想,说:“没关系,这种玩笑话我说得多了,黄嘉新肯定也知道我不是说真的。”

 

陈宥维可能间隔了几秒没有说话,“可是,有时候知道是玩笑,并不代表不会介意。”

 

我一愣,紧接着忽然觉得心里一酸。

 

好像是从胸膛里涌出了大朵大朵的眼泪,酝酿了四年,缠在心尖上,我才感觉到很后悔,又很心疼。

 

四年前,我那时候挺喜欢开玩笑的,尤其喜欢逗黄嘉新。有时候骗他说我不喜欢你了,或者我答应经济系一个帅哥的表白了。

 

我的肆无忌惮建立在我知道“他懂我”的基础之上,我们足够了解彼此也足够默契。

 

但我好像从没想过,他就算不会当真,可能也会偶尔感到不安。

 

那些过去是遥远又鲜活的,生动到时隔四年还能在彼此心上再扎一刀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回北京的时候给我接机的有三个人:黄嘉新,姚明明和他女朋友。

 

黄嘉新去买咖啡,我百无聊赖地刷手机,就听到姚明明非常兴奋地和他女朋友探讨:“哇你看汶翰今天戴了围巾,还穿了高领毛衣……”

 

“天哪,不会是为了遮住……那个吧?”

 

讨论声之大,我隔了三个座位和一个行李箱都能听得到。

 

我气得解开围巾,拉开毛衣领子给他看,“你自己看,哪有什么吻痕,你一天天搞点像人的活动行不行?”

 

这对满眼粉红爱心的情侣瞬间噤声。

 

没过两分钟,我听到他女朋友小声感叹了一句:

 

“哇,那……黄嘉新好贴心啊,还特意挑看不见的地方种草莓……”

 

我实在敬佩于他俩的想象力和脑补能力。

 

 

 

黄嘉新他们事务所的年会办得很正式,上午是年终总结和表彰大会,下午是迎接圣诞和新年的节目晚会。

 

整个公司我只认识黄嘉新一个人,所以那天早上我还有点紧张。

 

黄嘉新看到我僵硬的表情就开始笑,笑得停不下来。等我们走到年会大厅那扇金色大门前了,他还在笑。

 

我被他笑得有点恼火,推了他肩膀一下,食指恶狠狠的指向他,做出一个威胁的表情。

 

他就勉强把笑意含在嘴角,向我伸出手,手心向上,是一个邀请的手势。

 

于是我把右手放在他的手心里,我们自然而然地十指相扣,是熟悉的姿势和熟悉的方式。

 

我们牵手过无数次,彼此手心的温度都恰到好处地刻印在掌纹里。

 

这一次,和记忆里的牵手一模一样。

 

唯一不同的是,我们的无名指都戴上了一枚戒指。

 

 

 

我们第一次牵手是在恋爱的第一天。

 

我还记得那节课上讲的是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,说人的需求从低到高依次分为生理需求、安全需求、社交需求、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。当一个人满足了较低的需求之后,才能出现较高级的需求。

 

那天黄嘉新来接我下课,我踩着下课铃冲出教室,看到他的一瞬间我突然对这个理论产生了怀疑。

 

对爱的需求,对情感的需求,在那个瞬间,好像重要到远胜于所有其他。

 

黄嘉新就那么靠在栏杆旁边低头玩手机,背包扔在窗台上,看样子是在打游戏,用很平常的姿势和表情。

 

他甚至没在看我,他所做的一切那样寻常,和芸芸里每一个普通人一样,却毫无预兆地让我发觉到,好像这个宇宙的其他和他相比都不再重要了,我愿意一无所有地去拥抱爱。他让我想要去爱,也想要被爱。

 

那一刻我想歌颂永远。

 

我现在想想,每一次好像总是他在等着我。无论我和谁聊天打闹,无论我在做什么或者想做什么,一抬头,总能看到他站在我的不远处,垂着眼睛注视着我,然后温柔地笑起来。

 

 

 

从教室到食堂要跨过小半个校园,再穿过几条马路。

 

我第一次恋爱,其实很紧张,黄嘉新也一样。

 

每次过马路,他都神经兮兮地说小心小心,手背和手指几次碰到我的,又触电似的缩回去。

 

换做现在我早就嘲笑他了,但我那时候心跳得飞快,紧张到甚至不太敢看他。

 

走到最后一条马路的时候,他的手指又伸过来想要碰我的,我深吸一口气,反握了回去,一下子把他的手攥得很紧很紧。

 

我的心跳快要飞起来,欲盖弥彰地说:“过马路要小心。”

 

他就笑起来,胸膛里小声发出带着笑意的震颤,好像终于找回了自在。他把手指张开,一根一根钻进我的指缝里。

 

然后黄嘉新点点头,眼神坚定地看着我,笑着说:“对,是要小心一点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6.

 

我这辈子可能第51次发誓再也不喝酒了。

 

谁能想到我不仅在自己的公司活动里会喝醉,就连在黄嘉新公司的年会上也能喝醉啊。

 

黄嘉新在忙着和领导们应酬,没工夫搭理我。我和事务所的另一个律师何昶希刚聊了两个小时,就开始称兄道弟把酒言欢不醉不归……行酒令玩了一通,我俩又开始互相聊爱情、聊人生、聊社会哲学和宇宙真理。

 

何昶希凑到我旁边,很八卦地问我:“你和黄律是谁先告白的啊?谁先求婚的啊?”

 

我混着喝了好几瓶,头特别晕,但脑神经其实还能思考,听了这个问题据实相告:“是我先告白的。”

 

何昶希低声“啊啊啊啊啊”了一阵,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看他隔壁桌的领导,又克制着继续低声“啊啊啊”地尖叫。

 

我那时候其实喝得都快失去意识了,一边倒酒一边抱怨:“仔细一想,黄嘉新居然都没有向我求婚过。”

 

我模仿他装酷的表情,对何昶希一勾下巴,“你单身吗?想结婚吗?考虑一下我?”

 

何昶希笑得快疯掉了,“黄律师看着不像这样的人啊。”

 

我说:“谁知道呢,反正跟我结婚的时候很直男。”

 

何昶希又抱着酒瓶笑个不停,半天才问我:“那如果,我是说如果哦,如果黄律师再向你求婚一次的话你会答应吗?”

 

我脑子里浑浑噩噩的,几乎是下意识地说:“当然啊。不管是什么时候,四年前还是现在,不管我们有没有结婚,只要是他的求婚我都会答应啊!”

 

何昶希仰头望天,发出一阵被秀到的哀嚎。

 

“甜死我了甜死我了!啊,有没有天理了啊?黄律你能不能管一管啊!”

 

我这个人喝多酒的终极阶段是会犯困。

 

我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半天,才发现我们这桌的对面一直站着一个人,可能已经站了很久。

 

是很熟悉的脸,个子很高,很帅气,正笑着看着我。他的眼睛里亮闪闪的,像有爱意盈满。

 

不说话,只是偏着头,看着我笑。

 

 

 

我已经记不清那天晚上我是怎么被黄嘉新拖回家的了,但是我确信我一定做了比较丢脸的事,估计这半年内我都不会去黄嘉新公司接他下班了。

 

每次我问起来,黄嘉新就哧哧哧地笑,眼神很软地看过来。

 

他转移话题,把手机屏幕对我晃一晃,“再开一局游戏?我满场MVP。”

 

我把他手机抢走,他就又笑起来,头枕着我的膝盖假装打瞌睡。

 

我气得咬他手指尖,他隐忍着装了几秒死,红着脖子从沙发上弹起来反击。

 

然后我们就搂着彼此又一起笑个不停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7.

 

我下班的时候姚明明正拿着平板电脑看第15遍青春有女。

 

我打了个招呼说我先走了,就听到他非常激动地回了一句:“菡菡好漂亮!”

 

我:“第一,请你好好工作。第二,请不要泥塑我。”

 

姚明明选择性忽视了我的第一句话,看我一眼,很不屑地说:“谁要泥塑你?菡菡妹妹是我最新pick的女爱豆。”

 

他追起星来神神叨叨的,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,什么女儿既然已经出道了,就要拾掇拾掇该准备嫁妆了。

 

然后还和他女朋友打电话,说要把人家许配给隔壁选秀的嘉羿。

 

他女朋友在电话那边尖叫:“好配啊!月老下凡牵红绳了,这两个人快进洞房吧,我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见证了你们的爱情。”

 

 

我满头问号地给黄嘉新发微信:姚明明是不是追星追疯了?

 

黄嘉新早就听说过他爬墙的那个女爱豆,他想了想说:“菡菡确实挺漂亮的。”

 

我恼羞成怒:“请不要泥塑我。”

 

他一本正经:“我没有泥塑你。李汶翰,是男的,酷帅man有肌肉。”

 

“我就喜欢男的。”

 

 

 

原本说好了晚上一起去超市买水果,等车开出了二环,黄嘉新才转过头问我:“去我妈家里坐坐?”

 

我蹭地一下坐直了。

 

“完了,我还什么也没准备呢。”

 

黄嘉新瞟一眼后视镜,“没事,我都准备好了,礼物在后备箱里放着呢,你人到了就行。”

 

我说:“我就穿着这件防弹背心去你家?这不太好吧……”

 

黄嘉新很疑惑地看我一眼,“怎么了?很好看,我很喜欢啊。”

 

我突然特别紧张,把副驾驶的遮阳板放下来,对着镜子照了半天,很愁地说:“啊……我下巴上新长了一颗痘痘。”

 

等红灯的时候黄嘉新瞄我一眼,调笑说:“没事,丑媳妇也要见公婆的。”

 

然后被我按在方向盘上暴打。

 

 

 

他妈妈是个很温柔很热情的人,一见到我先是硬要塞给我一个红包。

 

我不敢收,用眼神向黄嘉新求救,结果对方乐呵呵地站在旁边看戏,半天才说:“老婆你就收着吧。”

 

什么老婆?

 

我一个眼刀飞过去,他仗着我不敢在他家的主场造次,嘴上开始疯狂占我便宜。

 

我躲过他父母的视线,又偷偷威胁式的瞪他一眼,他立刻露出一个更夸张的无声大笑,眼睛眯起来,胸膛上下振动。

 

 

 

吃过晚饭,黄嘉新的爸爸去楼下公园找人下棋,我俩就陪他妈妈在客厅聊了一会儿天。

 

黄嘉新把手机相册里的年会照片递给他妈妈看,“我在这儿,左边这个,看,你儿子穿西装很帅的。”

 

他妈妈举着手机把照片一个个向右滑,连着看了两三个年会节目后,她的手指停住了。

 

她指了指照片里趴在桌子上的人,“这个……是汶翰吧?”

 

她连续翻了七八张,全是我在年会酒桌上睡觉的照片,各种角度各种姿势,口水都留在了餐布上。

 

我:……我怎么不知道我被偷拍了。

 

黄嘉新就算被我狠狠掐住了大腿根,脸上也依旧不动声色。

 

“那个……妈你看看别的吧要不?”

 

黄嘉新把手机拿回来,开始对着每一张照片信口开河编故事。

 

他指着照片里四摞资料,信誓旦旦地说这都是汶翰帮我整理的——可是我其实真的看不懂他那些案子资料。

 

他又指着几杯咖啡和一堆美食照片,眼睛都不眨地说这些都是汶翰做的——事实上那些都是我俩点的外卖。

 

他妈妈“哇”了一声,看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欣赏和几分敬佩。

 

“这孩子连松鼠鱼都会做啊!”

 

我很心虚地“呵呵”干笑,偏过头立刻递给黄嘉新一个“黑人问号”的表情。

 

黄嘉新,下次吹牛可不可以不要吹这么大啊?家里连锅都还没买呢……

 

 

 

 

 

8.

 

元旦前的商场总是人满为患,红色的装饰物一排一排地悬在天花板上。

 

今年我们俩的新年仪式很简单,一起去逛家居用品,买一个新的五斗橱和两条地毯,然后一起看电影,回家迎接零点。

 

我以前是仪式感很重的人,每次节日都要准备各种各样的礼物和惊喜。

 

我们分手前的最后一个元旦,我赶着圣诞节的特价机票,花了两个月的生活费,偷偷飞去美国找他。

 

那是他毕业后去美国进修的第一个圣诞节,我在北京拼死拼活地创业,他在异国拼死拼活地读书。

 

我那个时候还没意识到,准备惊喜的人总是比收到惊喜的人,还要多出几百份的期待。而这种期待,有时候也会变成另一个人的负担。

 

于是我们在那个新年里大吵一架,异国的所有摩擦和怀疑在争吵中被放大千倍‘’

 

其实我们都在为这段关系努力,我在努力跟上他的新生活,试图从他的片语只言中认识那些单薄的英文名字。

 

而他在拼了命的学习和打工,一天最多只睡五个小时,是为了回国后能为我俩拼一个更好的生活。

 

但隔着时差的两条线还是太遥远。相聚的那个时间点永远一个在清晨一个在午夜,视频电话里要么是他在急匆匆地嚼吐司,要么是我困到睁不开眼睛。沟通成了最简单也最不易的事。

 

我们像两个溺水的人,不管生死拼了命地去够住对方的指尖,想要在冰冷的海水里紧紧拥抱。却都在恍然间发觉自己在越游越远,远到彼此都早已面目模糊。

 

那天我拖着巨大的行李箱,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飞回北京工作,风尘仆仆心力交瘁,却连一滴分手的眼泪都没有掉。

 

从机场打车的时候听到收银机里在放烂俗的情感节目,公鸭嗓的女主持人说:“当一个男孩子很爱你的时候,千万不要辜负这种爱,不要挥霍他的爱。要珍惜,千万要珍惜。”

 

是很俗套的一句话,背景音乐配着更俗套的情歌。三环堵车,司机摇下车窗和人对骂,我就在此起彼伏的鸣笛声里,缩在后排座位上,努力憋住抽噎的声音。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,一串串藏在灰尘味儿的烈日里,像是永远也流不尽了。

 

你看,我连崩溃都找不好时机。

 

终于拖了那么久我才发现,我们足够相爱,也足够珍惜彼此。

 

但分开我们的,其实只是残忍的现实生活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这个时间点来看电影的人不算少,看完电影出来已经快到零点了。

 

北京的12月末已经很冷了,黄嘉新看我一眼,笑了,说:“哟,围巾从姚明明那儿抢回来了?”

 

我就笑起来,拽一拽格子围巾上的流苏,说:“保证不违反社会道德伦理和法律规范,做具有家庭责任感的好男人。你看我这张正直的脸……就像……怎么说来着?算了编不下去了。”

 

黄嘉新特别开心地笑起来,问:“好吧,那你要不要把手放进我的外套口袋里保暖?”

 

他这样其实有点狡猾,但也顺理成章地把我们之间的距离缩减成零。我就乖乖把手塞进他的口袋里。

 

他又说:“帮我拿一下口袋里的东西。”

 

我摸了摸,里面除了他的手指,还有一个小盒子——是一个小巧的,深蓝色的丝绒盒子。

 

心脏的震颤顺着血液流到指尖,我手指发软,尝试了两次才打开。

 

盒子打开,是两个男式对戒,在月光下泛着细小的、闪耀的钻石光芒。戒指内圈,有两个小小的花体英文字母:J&H

 

黄嘉新有点害羞,说:“参考了一下姚明明的意见,他说你会喜欢这种。你喜欢吗?”

 

我把盒子扣上,再打开,再合上再打开。每打开一次,幸福感就涌上了更多。

 

我憋不住笑,说:“我好喜欢啊,喜欢得不能再喜欢了。”

 

他的嘴角也弯上来,笑着扬起脸,“那你愿不愿意再一次,接受我迟到的求婚?”

 

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太认真,又好像有一点忐忑,那种生动的真诚几乎将我冲散了。

 

心脏的轰鸣声实在太过剧烈,我猛地扑到他怀里,一次又一次地用力点头。

 

黄嘉新抱着我开心得转圈,然后一手掐着我的脸,一手掐着自己,自言自语地问:“我是不是在做梦啊?”有一点傻,也有很多可爱。

 

 

 

我们之间那些过去像一块小小的水果硬糖,被我藏在一层又一层的冰川下面。

 

可是从我们重逢的那一刻开始,从“嫁给他”这个梦想实现的那一刻开始,这个刺骨的冬天就被慢慢加热升温到百摄氏度,那些厚重到很久没见过阳光的甜味就慢慢化开来。

 

此时此刻,终于仅剩的一点碎冰也被敲碎,直达沸点的温度终于再无阻隔地照耀进来。

 

我于是又很用力,很用力地抱住他。

 

在这个夜晚,月光把两个人的影子连起来,就再也不分开。

 

 

 

最后他神秘兮兮地在我耳边说:“我出门前看过啦,元旦,宜求婚,宜接吻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END



新年快乐,2020也一起走吧!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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